在互联网时代，不参与网络空间生活的人，会成为时代的“遗民”。这个虚拟空间由技术进步产生，同样需要文化建设。这个时空的文化有哪些特征?个人应当承担怎样的责任?第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召开之前，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副会长、秘书长金海峰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讲述他眼中的网络文化。

　　不参与网络空间会成为互联网时代的“遗民”

新京报：您认为互联网技术给文化交流带来的最大变革体现在哪里?

金海峰：今天的互联网最重要的观念，是其不是一个技术平台，而是一个生存空间，是人类在陆海空天之外的第五空间，如果不参与到这个网络空间的生活，就会成为互联网时代的遗民。

我常说年轻人是互联网社会中的原住民，中国传统观念认为20年一代，30年一世，世世代代就是一个节点。

可以说，互联网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我这个年纪的人如果接触，都算是移民。

新京报：您认为在互联网空间中，应当怎样“生活”?

金海峰：无论是“原住民”还是“移民”，都应该知道自己是网络社会的公民，这是我们应该持有的心态。互联网时代空间变革的巨大价值，意味着我们原有社会生活中，所有的现象将在互联网世界里完全体现出来，甚至比现实线下生活中更为突出地体现。

比如线下说句话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但是线上说一句话，通过粉丝群和微信朋友圈，网络直播平台，可能传播到世界各地。

这种变化改变了我们现代人的现代生活，人人都可能一夜走红，都可能因为一句话身败名裂。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名有责任有担当的中国人、网络上的公民，应该想到自己承担的责任，要不断提升正能量，让网络空间能够更加清朗，更加进化。

新京报：所以您认为，网络公民要承担怎样的责任?

金海峰：我觉得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变革，就是我们以前认为民主是权利，但实际上互联网给了充分的民主，所以更应当想到责任。

民主的意义就既要有担当，又要有权利的意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信息更加公开化、极速化、社会交往扁平化发展，更需要人素质提升。

　　文化安全是网络空间生活的底线

新京报：如何理解您曾说的“网络世界，是心灵世界的展现”这句话?网络世界存在怎样的安全问题?

金海峰：互联网上，没有“存在感”这种东西，网络世界都是人为的结果，实际是心灵世界的一个外化，里面涉及很多问题。

比如网络安全，有一部分不是技术上的安全问题，而是文化上的安全问题。举个例子，九月份开学季，很多骗子以各种方式骗新的大学生，用各种名目让他们交钱，有的单纯的大学生上当受骗之后心里承担能力不够而轻生，我们看到很痛心。

新京报：有人说这是技术漏洞的问题。

金海峰：并不全部是技术问题，为什么有人不上当?实质上还是文化的问题。

有些青年人接受的信息比较全面，有防范意识;有的即使上当受骗了也能一笑了之。所以有比较健全的心理的人，哪怕被骗得一无所有了，也知道这是一个阶段，不是生命的全部，可以继续生存，不让它再次发生。但是有的年轻人会认为这是世界末日，生命的极限。

这些都是文化心理的问题，所以今天强调网络空间安全，不仅仅是技术的安全，防止黑客入侵、数据泄露，更重要的方面，就是文化安全的问题。

这个其实是在网络世界中最低的底线，和生活在网络空间中的保证，只有网络安全了，才能实现文化自信。

　　水军喧嚣?静水才流深

新京报：现在中国的网络空间，是一个人人都是自媒体的“微”时代，网民在网络空间自由表达观点的同时，也会出现过激言论和谣言，有时甚至引起人肉搜索损害公民权益。您认为应当如何实现自由表达和合理表达的管理?其中的底线又应当如何设定?

金海峰：语言是一个人思维的载体，也是一个人思想的符号，更是一个人文化的表征，所以说什么话代表你想什么事儿。

很多人本来想在社会上发声，但是没有能力说出来没人呼应，就是现实社会中“拔剑四顾心茫然”的人，突然在网络世界一说话，哪怕偏激、愤世嫉俗哪怕是愤青，就突然找到了通道和呼应，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于是更加膨胀嚣张。

从民主角度来说，网络空间也是一片原野，其中允许有鲜花，也允许有杂草，所以说有些声音也不用太大惊小怪，不在这里也会在那里。

我们要做的是看住这些传播平台，如果出现了太多这些问题，应该对发布的平台进行处理。

新京报：对于网络文化中的语言暴力、“水军”等问题，您建议如何解决?

金海峰：水军的问题不用怕，中国社会是大民主，就像大江大河一样，静水流深，最强大的力量在不发声的群体里。

有时候一些小团队看着咋咋呼呼，就像小河流水哗啦啦，虽然喧嚣咆哮，但是实际上治理时很容易克制住。

水军就已经够水的了，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不重要。

新京报：互联网传播时代，也有不少公司利用其文化传播里进行经营活动，例如使用水军造势等，有的甚至存在故意引导舆论的情况，对此现象应当如何看待?

金海峰：这其实像盖楼一样，开工之前有人种点菜什么的都可以做，但是不管并不代表这个地方就是你的，大家心里会有善恶判断。真正对社会有危害，动摇根基的时候，社会是不会允许的。

我认为全社会道德水准应该提升，有个道德自律;大家应该有意识不上当;需要社会有担当戳破他们的伎俩。这是个整个社会齐抓共管的问题。

换个角度想，如果社会生活完全理想化，人们的免疫力可能反而会下降，有点需要大家防范、关注，直至可能造成伤害的负面东西，甚至有时大家受到一些伤害，反而说明网络还在健康发展。

就像种疫苗一样，也是让人先局部感染病毒，最后才有整体防范。

　　公众人物在网络空间的言行须有社会责任感

新京报：网络传播就像放大镜和发酵器，不仅是个人遭遇，公众人物的生活也会被无限放大，有些明星在公众平台说家务事时，总会引起舆论关注和讨论，个人生活和社会关注之间的界限难以控制。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公众人物在网络空间的表达如何要因身份而有所收敛，又如何保证其自由表达的权利?

答：今天网民关注的是生活秀，所以关注明星的个人生活、婚恋，特别是个人私生活的暴露，但是实际上是满足一些人的窥探欲。

从人的本身来说，追求和网络信息的知识含量，或者让他们的文化档次提升一些，文明更加高雅、信息对个人更有提升价值，就不会成为一种需求。

现在要做好防范的意识，不要因为疏于管理、或者政见不同、不当语言或者宗教问题，影响网络传播形式的发展。

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是提升网民素质，同时也要求有公众影响力的人物注意自己的言行。孔子说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作为公众人物在网络上的表达，或者一己情绪公布于网上，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缺乏社会责任感。

公众人物应当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会影响文化和民众走向，所以需要抑恶扬善，发展过程中必然有问题，如果人人有抱怨就会很灰暗。

如果很平和地看成发展中的问题，不要让负面的东西扩大化，多传递正能量，实际上对社会文明的提高和发展会更有益处。这也是网络公民应该努力和具有的品质，或者网络空间的人文素质。

　　“草根”特质互联网可传“阳春白雪”古文化

新京报：您如何看待一些人口中低俗的网络用语?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用语文明规范?这是理想的网络文化环境吗?

金海峰：这个不需要千篇一律，现实生活中的语言就是丰富多彩的，小众范围内的调侃、桥段都是允许的。中国文化中也说到这个问题，有时候需要有一些玩笑和调侃，都不影响君子之风。但是要看平台和受众，如果范围大，不能把一时激愤的语言、偏激的东西和错误的观点往外宣泄。

这实际上是具有双重性的，一方面维护祖国语言的神圣和纯洁，另一方面要尊重语言的活泼和不断的变动，在发展过程中健康的、鲜活东西可能保存下来，甚至一些古语都会获得新生。

比如赞这个字，其实就是传统文化中的东西，中庸有赞天地之话语，在今天的互联网上获得了新生。所以说，老百姓能判断优劣并保持下来，有些低俗的，只是一时引起兴趣的，还是会逐渐萎缩、被淘汰。这个过程中既有相对的稳定性，又有不断的灵活性。

新京报：体现“草根”特质的互联网文化，与多数人眼中“阳春白雪”的中国传统文化、国学经典有无结合可能?诗词曲赋等如何在碎片化、分众化的互联网时代得到传播甚至传承?

金海峰：整体而言，社会要适应碎片化、技术化，从文明进展上说，过去关门学习到现在随处学习，就是一种进化。

就像以前过年吃饺子，现在随时都能吃，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的发展是一回事。今天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实际上让文化更加大众化、平民化甚至是泛化。

所以现在大家随时随地都能接触到传统文化，耳濡目染之下，可能对生存空间造成影响。我觉得现在是泛化有度，如果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文化因素，朋友都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接触的环境无论自然还是人工都赏心悦目健康向上，生活才真正到了文化人的境界。

　　【同题问答】

新京报:2016年您做过的一件印象最深刻或最重要的和互联网有关系的事情是什么?

金海峰：有很多，比如中国首届网络文化传播论坛，中国网络语言文明论坛，在吉林长春做的全国第一个互联网时代文化自信的论坛等。

新京报：这些事情现在进展如何?有何影响?您有何收获?

金海峰：突然发现自己从一个普通院校的普通教师，突然直接走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在世界层面上的互联网平台。言行举止都代表中国公民，面向全世界发声。但是闻不配位，只能困知勉行。